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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重遙憶》之五 2006年11月29日 01:12

之五

「這個就是……麻生老師製造的照相機!?」
發覺自己的驚呼聲引起了輕微的嗡嗡迴響,我連忙控制住音量。


「我只能說很有可能。雖然從這上面找不到什麼線索。而且,也比我印象中的相機來得老舊許多。無法斷定是不是他製造的。」
見他把玩著那個打開蓋子就能扳出長長鏡頭的黑盒子……看起來是有點老舊沒錯,好像也不是很方便攜帶的樣子。
「我猜,應該是考慮舊機型能夠加裝這些特殊功能吧?」他將相機轉過來,把取景窗的方向對著我:「妳看下面有一排梵文,我想應該是這個。」
「兩者都是蛇腹相機,那麼鏡頭方面應該也有加裝什麼……」
太深奧了,我實在無法回應他的自言自語,只是雙手小心翼翼地端著相機,用取景窗對著良藏……


「噗!」看到取景窗裡他認真思考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好有趣。
「那東西很貴重的,別亂玩啊!」
他邊翻著以前的相關書物,一邊斥責拿著相機到處亂看的我。
「這個鈕,按下去會不會怎樣啊?」雖然知道這是相機,但今天可是畢生第一次將它拿在手上,對於它的操作我還非常陌生。良藏接過相機打開背面,空的。
「沒底片?那妳愛怎麼按就怎麼按吧。」他露出有點狡滑的神情。
哼…我不會自己去鄰村買底片嗎?只是在這麼偏遠的地區,有沒有寫真館就不得而知了。


「美琴!」我向著旁邊的等候室(控えの間),也就是我們一家人暫時充作臥室的房間喚著。美琴馬上打開房門走出來:「母親,找美琴有什麼事嗎?」
「妳陪我去鄰村買個底片好不好?」我故意對良藏露出燦爛的微笑,一副『我拍定啦』的表情。他也只是笑,沒有回話。
就在我們準備出發的時候,敞著門的賞月陽台(月見台),意外地灑進一抹陽光。


「看來明天的天氣會很好。」
我抬頭望著天空飛浮的雲朵。真的,連呼吸都變得清爽許多。不像之前的陰沉天空,只是徒增冰室邸的陰森感而已。
「父親!我們明天去爬山好不好?」美琴忽然提議:「我的朋友說,山上有一片好大好大的花田喲!美琴想去看!」
「爬山啊…」良藏望望月見台外:「好吧,明天天氣好的話,我們就去爬山。」





得到出門遊玩的許可,美琴的腳步變得像小鳥兒般雀躍,差點讓我追不上。
「美琴,走慢一點…」我抱著手裡的相機喘氣。
冰室邸外的太陽更亮眼。令人意外的是,它似乎知道我不能曬太久的陽光,光輝溫弱弱的,給人一種冬日的暖意。即使現在是六月。
「對了,昨天飯後父親問了妳什麼啊?」
「啊?」美琴停下腳步:「問我什麼…就是在哪裡撿到相機的啊!」
「然後呢?」
美琴忽然露出猶豫的神情…沉默好長一段時間,才小聲地說:「一個人給我的。」
「誰啊?」我心想,該不會是那些鄰村的孩子拿來炫耀給美琴看的?是的話,可要快點還給人家!





「一個…白衣小女孩。」

凍結。






〈所以,妳不願意幫我了嗎……〉



「母親?」
「沒、沒事。」腦海中繪起那天半夜,所見到的人型模樣的女孩…是她嗎?
說我不願意幫她…所以就找美琴?轉頭望望女兒,再望望自己懷裡的相機…那天,那個小女孩是想交給我這個東西?
一種悲哀的思緒忽然襲上心頭。彷彿有種『逃不掉的命運』,正向我襲來。


路上我一直沉默,想著那個小女孩的事情。但進村之後,我就把這件事暫時擱下,專心尋找寫真館。果不其然,村子裡真的有一座小小的寫真館。向老闆請教相機的用法之後,我和美琴就買了一些底片,從出村開始『玩』起照相機,一直到冰室邸門前,共照了七張左右的相片。



「妳們真浪費!」
以一副『居然有人這樣照相』的表情望著我們母女的良藏,拿回照相機和底片,繼續研究它。
「可是這個東西真的很好玩嘛…」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
「明天爬山能帶去嗎?父親!」
美琴似乎想起可以利用相機,留住她想看的那片花田美景。
「可以,但別再這麼浪費底片了。」口氣嚴肅起來的良藏,真是一點都不通人情。





隔日,我們一家三口就上山去散步。
本來是美琴拿著相機一直照我們夫妻倆,後來到達目的地,美琴說要拍她自己,便把相機給我。結果回途路上,變成都是我在拍她。
宜人的天氣、不強的陽光、與清新帶著草味的涼風。除去必須住在冰室邸這種恐怖的房子裡以外,這一帶的生活環境我真的滿喜歡的。看著取景窗內的美琴,穿著漂亮和服擺出種種可愛的姿勢。拍照真的是最適合用來留住歡樂時光的了!


拍美琴以外,我偶爾也會偷偷照良藏,或是拍些壯麗的山景。從山上俯視山下的冰室邸…除了比較幽暗和老舊以外,和一般的空房子沒什麼不同。
但是…總會有種什麼東西存在著的感覺…
今天真的很快樂,很久沒出門了,出來走走,精神也好了很多。



回到冰室邸的時候,美琴還沒拍夠,把我們拉去中庭繼續照相。良藏說他很累,想去睡個午覺。本來我也想去,不過看到美琴還興致勃勃的樣子,我也就撐著點,繼續陪她照相…


…咦……?


是我看錯?取景窗後,我眨眨欲眠的眼睛。再度往取景窗裡的美琴看去…
沒錯,美琴在笑。
但不是對著鏡頭……那個笑,有點詭異。
好像此刻旁邊有人和她一起合照的笑容。
正在我心底覺得發毛時,取景窗閃過一抹淡淡的藍光圈…!!


「啪!」
被嚇到的我,下意識地按下快門,接著趕緊拿開相機盯著鏡頭看…
那個藍光圈…是什麼?
「母親?」
我搖頭表示沒事,視線卻直盯著美琴的『旁邊』。總覺得,有人在那裡…


十六日,附近的孩子們又來找美琴玩。我將底片交給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少年,請他幫我帶回寫真館沖洗。他好像沒看過這麼貴重的東西,接住底片的手還微微發抖。翌日,他一大早就把相片帶來,我也依約付了他一筆幫忙跑腿的零用金。


這是個薄霧籠罩的早晨。六月十七日。
我懷裡抱著裝相片的紙袋,穿過繩之走廊(縄の廊下),到達廊底的大鏡子前。往右,正想打開通往圍爐房間(囲炉裏の間)的門時……那個鈴聲,又出現了。


〈對不起…〉


是…那個白衣女孩嗎?背後有人矗立著的感覺…
不對!現在是白天!不可能有那種東西的!即使、即使那天從山裡回來之後,冰室邸的天氣又變得像以往一樣陰沉…
猶豫著要不要回頭的時候,紙袋裡一張相片滑了出來。


是美琴的照片………和那個白衣女孩的照片!!


倒抽一口涼氣,我拿著照片的手不住地發抖…那個女孩是誰?那個女孩是誰!
慢慢轉頭…結果,背後什麼都沒有…
獨留照片裡微笑著的美琴,和一個像人形般的白衣黑長髮少女…


〈對不起…我真的需要有個人來幫我…〉


「不管妳是誰!別動我女兒!」我忽然發狂似的叫了起來。整個繩之走廊的繩子隨之輕搖…彷彿被我這突如其來的不友善宣言嚇到。
快速打開圍爐房間的門,我也顧不得吵到他們父女的睡眠,乒乒乓乓衝上樓梯,撞開上座敷的門,衝到等候室裡緊緊抱住熟睡中的美琴。


「怎麼啦?弄得那麼吵?」
「母親…什麼事啊?」
被我吵醒的丈夫和女兒揉著眼睛問。我抱著美琴,說不出話來…
我不敢說!!
但是我也不要失去我的家人!


「母親,妳在哭嗎?」
「沒、沒有…」連忙拭去眼淚,輕輕放開美琴:「對不起…吵到你們了。」
雖然嘴上這麼說著,可是我心裡還在想那個白衣女孩——
她到底要美琴幫她什麼?一個小孩子能做什麼?而且為什麼偏偏是我們家的人!?
良藏注意到我丟在門邊的紙袋,伸手要去探內容物時,被我擋下。他不解,但是看到我的眼神,也就沒有主動提出要看內容的事,逕自拿起紙袋走出房間。大概是打算把它先收在小書齋裡吧?





這之後,我一直佔著那台相機不還美琴,並持續在屋內四處拍照…
漸漸地,我可以感受到『那個世界』的存在。每每按下快門,某種特別的聲音就會出現…像呢喃、像獨語、像思念、像怨恨…
耳邊徘徊著那些陌生的低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但似乎是很悲傷的事…


常常,最耳熟的一句話就是『她來了,她並沒有死』。


那個『她』,是指白衣女孩嗎?


這也是我的目的之一:利用這台相機找出那個女孩。
如果它真的能感應到『那個世界的東西』的話…
耳邊的低語愈來愈吵雜,弄得我暈暈脹脹的,好難過。放下相機,本來準備回等候室休息一下,忽然,相機自動顫抖起來!


轉頭,一整片漆黑的細絲由頭頂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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