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歌》第一章之三 2006年07月22日 01:47
之三
「該死！」明彥的怒罵聲，第五次打斷我的旋律。
真是的，害我又忘記新想的歌詞接到哪一段。早知道該學雨林去自修室念書了。忍無可忍的我，放下吉他走到明彥身邊：「明彥，麻煩你小聲一點吧？」
「哎？歹勢……可是這邊怪物太強，我的騎士擋不住啦！」他指指螢幕裡騎在黃色大鳥上的人物。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發現他在玩的遊戲，畫面不若印象中的『天堂』、『暗黑破壞神』那樣，充滿著稜稜角角的美式寫實風格，反而呈現日式卡通的渾圓可愛。
「好可愛……」我瞥過頭看著明彥，本來想說「這真不符合你的陽剛個性」，但是想想又作罷，回頭繼續盯著螢幕。
「當然啦！RO一開始就是標榜日式RPG的可愛風格啊！」他推推架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怎樣？要不要試玩看看？」
「都要期中考了，還玩！」
「就是要在期中考前趕快昇到九十級啊！」他的口氣理所當然：「不然我要怎麼參與公會戰？好不容易買齊整套守城專用裝備的耶！」
接著，他開始連珠砲地述說公會戰如何重要、騎士職業有什麼特色、以及他所拿的武器、打的怪物等等。我搖頭，承認自己實在有聽沒有懂，便轉身坐回書桌前繼續編曲。
「該死！」明彥的怒罵聲，第五次打斷我的旋律。
真是的，害我又忘記新想的歌詞接到哪一段。早知道該學雨林去自修室念書了。忍無可忍的我，放下吉他走到明彥身邊：「明彥，麻煩你小聲一點吧？」
「哎？歹勢……可是這邊怪物太強，我的騎士擋不住啦！」他指指螢幕裡騎在黃色大鳥上的人物。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發現他在玩的遊戲，畫面不若印象中的『天堂』、『暗黑破壞神』那樣，充滿著稜稜角角的美式寫實風格，反而呈現日式卡通的渾圓可愛。
「好可愛……」我瞥過頭看著明彥，本來想說「這真不符合你的陽剛個性」，但是想想又作罷，回頭繼續盯著螢幕。
「當然啦！RO一開始就是標榜日式RPG的可愛風格啊！」他推推架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怎樣？要不要試玩看看？」
「都要期中考了，還玩！」
「就是要在期中考前趕快昇到九十級啊！」他的口氣理所當然：「不然我要怎麼參與公會戰？好不容易買齊整套守城專用裝備的耶！」
接著，他開始連珠砲地述說公會戰如何重要、騎士職業有什麼特色、以及他所拿的武器、打的怪物等等。我搖頭，承認自己實在有聽沒有懂，便轉身坐回書桌前繼續編曲。
雖然高三的時候有聽過『RO』這個名詞，但我一直不知道它指的是一個具有強大吸引力的線上遊戲。況且高三正處於昇學地獄，我連看看課外書、聽聽音樂都不被允許了，遑論有機會去接觸線上遊戲。
還有一個原因……當時的我，正在住院中。
本來預定休養一年才去參加聯考的，但爸媽說我傷得不重，堅持要我應屆去考，不要白白浪費一年的時間。這番聽似無情的話，當時引起我非常激烈的反彈。後來才知道，他們真正的用意並非『你必須繼續當個好學生』，而是『不希望你再見到她』。
聽說那場意外裡，她傷得很重……重到令她的父母心碎。他們請護士轉達給我一封信，說她不想再見到我，叫我忘掉她，好好過自己的人生。
接到信的時候，我的胸口像突然被猛擊一拳似的，腦袋瞬間完全空白。等我回過神，自己已然站在醫院某個陌生的角落，聲嘶力竭地狂吼。
明明醫院裡有那麼多人，我卻覺得自己彷彿透明的空氣，根本沒人會注意；明明這是個該受到保護與照顧的場所，我卻覺得自己反被囚禁，囚禁在小小的白色房間裡，囚禁在父母師長設下的青春牢籠中。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影，從此消失在我的世界……
沒有流下任何眼淚，倒是在被爸媽與護士聯手架回病房的時候，發現我身後拖著點滴架，地上流溢著一長條的藥水與鮮血……
說真的，我不會痛。比起明知心愛的女孩身受重傷，而我卻無法親自去照顧她而言。
後來，爸媽擅自替無法動手寫字的我回信，承諾對方的要求，並在事後瞞著我關於她的一切。我在什麼都不知道的狀態下出院，接受同班同學的盛大歡迎、課業指導，並於數個月後參加大學聯考。直到現在，我還是沒有找到任何關於她的消息——就算親自跑到她的學校去問過、找過，也沒有同學知道她的近況；甚至還有不少人根本狀況外，不曉得她們的風雲人物出車禍住院這件事。
高中畢業前夕，關於她消失的風聲才開始傳開。聽說是她的父母來為她辦理退學，她本人則完全沒有再出現過。接著，有人以訛傳訛地說她死了，也有人說她傷重所以長期住院，還有人說她變成植物人，這輩子都不會再醒來。
無論答案是哪個……我都無法接受。於是，我開始追尋她的蹤跡；從『另一個她』開始。
「反正你也不像雨林那麼用功，別欺騙自己了啦！」明彥雖然嘴上這樣說，兩手還是緊黏在鍵盤與滑鼠上，連轉頭看我一眼都懶，自顧自地對付著那些虛擬怪物。
「我是電腦白痴，玩遊戲這種事就饒了我吧。」苦笑，我再度撥弦，把剛剛譜上的部分從頭到尾試彈一次。彈著彈著，他突然又冒出一句：「正銓，你該不會是準備要告白吧？」
「想到哪去啦！我只是……應高中舊友的要求，幫她寫首歌而已。」
幸好語言無法分辨性別，縱然我與那個要求寫歌的人之間，並不是單純的『朋友』關係；也不是戀人……或者說，不再算是。
有時，我也會覺得自己一人努力作曲的舉動十分愚蠢，而萌生好幾次想放棄的念頭。因為這本來就不是我的專長。話雖如此，但我已經來到這座位於中台灣的城市，北迴歸線的彼端。懷裡還掛著那條銀十字架項鍊，手指還撥著同一把吉他的琴弦。最重要的，記憶裡還是有她的身影與笑靨……
支持我走下去的動力是什麼？我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或許，我會期待大學生涯的四年裡，可以找到其他的目標、追求另外一種人生。
「就像那封信上寫的一樣……是嗎？」想到此，一股不甘心的感覺油然而生，卻又無法反駁它的真確。有太多太多人抱著碎裂的年少成長了；無論你覺得過去的自己是幼稚、可笑，抑或充滿惋惜與不捨，事實都不會改變。
大人們在笑著說「過去我為什麼那麼傻？」的時候，往往忽略自己當時的純粹；或許行動的確是很傻，或許的確是看錯可信任的對象，或許的確是挑錯方法。
但是，人們會把年少的願望與過去的錯誤一起遺忘，然後無奈地接受所謂的『現實』，繼續自欺欺人地活著。
把自編的部分彈熟之後，我開始逛起各大BBS站的吉他板，看看人家所分享的原創套譜，試圖在這些元素裡找尋靈感。慣於依照現成樂譜彈奏的我，在『她』提出這個要求之前，一直只是個單純的練彈機器。反正只要做做樣子，社團成果展時不要太難看，偶爾耍些花招特技吸引高一新生入社就可以了；這也是我當年在吉他社裡的主要工作。
直到上了大學，聽過各個社團或同好會的表演才知道，當個練彈機器其實不值得驕傲；再加上有個賞析力極高的雨林坐在我對面。雖然他總是會客套地稱讚我，但也給我不少具建設性的意見。還有明彥，這些來自BBS和網際網路的編曲資料，都是他幫我找出來的。
「喂，正銓哪。」明彥突然又打斷我：「告白為什麼要唱這麼悲情的歌？」
「就說了不是告白歌啊！」我順手寫下剛才想到的歌詞。
「不是你要告白，也是別人要告白吧？如果委託者是個女孩，那她就是在暗示你啦！」
聽到這種回答，我頓時啞口無言。老實講，我完全不打算解釋想寫歌的理由，更不希望因此透露『我正在尋找她』的訊息。這件事，我只想一個人完成……
但，我的沉默似乎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她是這樣指定的……」這是謊言，其實她只有口頭提起。
「管它咧！你覺得乖乖聽話和照他真正的需求來做，哪個比較夠朋友？」
「她會翻臉的。」真相是，因為這些都是我想對她說的話，因此顯得悲傷。
「翻臉的話，就變成對方不夠朋友了，那你還那麼拚命幹嘛？」
面對明彥咄咄逼人的態度，我最後只能裝傻苦笑：「我之所以接受她的要求，不過是想給自己一個挑戰罷了，沒想那麼多啦！」
的確，最初僅僅是這樣而已，『我想挑戰自己』。
在那個補習地獄的年代，這種想法是怎麼產生的？我自己也不知道。
「是她帶給我的改變嗎？」低語，我立即注意到明彥的懷疑眼光，急忙又把筆拿起來，趴在桌上假裝寫歌詞。腦海卻已經無法避免地，湧起陣陣回憶的浪潮……
還有一個原因……當時的我，正在住院中。
本來預定休養一年才去參加聯考的，但爸媽說我傷得不重，堅持要我應屆去考，不要白白浪費一年的時間。這番聽似無情的話，當時引起我非常激烈的反彈。後來才知道，他們真正的用意並非『你必須繼續當個好學生』，而是『不希望你再見到她』。
聽說那場意外裡，她傷得很重……重到令她的父母心碎。他們請護士轉達給我一封信，說她不想再見到我，叫我忘掉她，好好過自己的人生。
接到信的時候，我的胸口像突然被猛擊一拳似的，腦袋瞬間完全空白。等我回過神，自己已然站在醫院某個陌生的角落，聲嘶力竭地狂吼。
明明醫院裡有那麼多人，我卻覺得自己彷彿透明的空氣，根本沒人會注意；明明這是個該受到保護與照顧的場所，我卻覺得自己反被囚禁，囚禁在小小的白色房間裡，囚禁在父母師長設下的青春牢籠中。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影，從此消失在我的世界……
沒有流下任何眼淚，倒是在被爸媽與護士聯手架回病房的時候，發現我身後拖著點滴架，地上流溢著一長條的藥水與鮮血……
說真的，我不會痛。比起明知心愛的女孩身受重傷，而我卻無法親自去照顧她而言。
後來，爸媽擅自替無法動手寫字的我回信，承諾對方的要求，並在事後瞞著我關於她的一切。我在什麼都不知道的狀態下出院，接受同班同學的盛大歡迎、課業指導，並於數個月後參加大學聯考。直到現在，我還是沒有找到任何關於她的消息——就算親自跑到她的學校去問過、找過，也沒有同學知道她的近況；甚至還有不少人根本狀況外，不曉得她們的風雲人物出車禍住院這件事。
高中畢業前夕，關於她消失的風聲才開始傳開。聽說是她的父母來為她辦理退學，她本人則完全沒有再出現過。接著，有人以訛傳訛地說她死了，也有人說她傷重所以長期住院，還有人說她變成植物人，這輩子都不會再醒來。
無論答案是哪個……我都無法接受。於是，我開始追尋她的蹤跡；從『另一個她』開始。
「反正你也不像雨林那麼用功，別欺騙自己了啦！」明彥雖然嘴上這樣說，兩手還是緊黏在鍵盤與滑鼠上，連轉頭看我一眼都懶，自顧自地對付著那些虛擬怪物。
「我是電腦白痴，玩遊戲這種事就饒了我吧。」苦笑，我再度撥弦，把剛剛譜上的部分從頭到尾試彈一次。彈著彈著，他突然又冒出一句：「正銓，你該不會是準備要告白吧？」
「想到哪去啦！我只是……應高中舊友的要求，幫她寫首歌而已。」
幸好語言無法分辨性別，縱然我與那個要求寫歌的人之間，並不是單純的『朋友』關係；也不是戀人……或者說，不再算是。
有時，我也會覺得自己一人努力作曲的舉動十分愚蠢，而萌生好幾次想放棄的念頭。因為這本來就不是我的專長。話雖如此，但我已經來到這座位於中台灣的城市，北迴歸線的彼端。懷裡還掛著那條銀十字架項鍊，手指還撥著同一把吉他的琴弦。最重要的，記憶裡還是有她的身影與笑靨……
支持我走下去的動力是什麼？我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或許，我會期待大學生涯的四年裡，可以找到其他的目標、追求另外一種人生。
「就像那封信上寫的一樣……是嗎？」想到此，一股不甘心的感覺油然而生，卻又無法反駁它的真確。有太多太多人抱著碎裂的年少成長了；無論你覺得過去的自己是幼稚、可笑，抑或充滿惋惜與不捨，事實都不會改變。
大人們在笑著說「過去我為什麼那麼傻？」的時候，往往忽略自己當時的純粹；或許行動的確是很傻，或許的確是看錯可信任的對象，或許的確是挑錯方法。
但是，人們會把年少的願望與過去的錯誤一起遺忘，然後無奈地接受所謂的『現實』，繼續自欺欺人地活著。
把自編的部分彈熟之後，我開始逛起各大BBS站的吉他板，看看人家所分享的原創套譜，試圖在這些元素裡找尋靈感。慣於依照現成樂譜彈奏的我，在『她』提出這個要求之前，一直只是個單純的練彈機器。反正只要做做樣子，社團成果展時不要太難看，偶爾耍些花招特技吸引高一新生入社就可以了；這也是我當年在吉他社裡的主要工作。
直到上了大學，聽過各個社團或同好會的表演才知道，當個練彈機器其實不值得驕傲；再加上有個賞析力極高的雨林坐在我對面。雖然他總是會客套地稱讚我，但也給我不少具建設性的意見。還有明彥，這些來自BBS和網際網路的編曲資料，都是他幫我找出來的。
「喂，正銓哪。」明彥突然又打斷我：「告白為什麼要唱這麼悲情的歌？」
「就說了不是告白歌啊！」我順手寫下剛才想到的歌詞。
「不是你要告白，也是別人要告白吧？如果委託者是個女孩，那她就是在暗示你啦！」
聽到這種回答，我頓時啞口無言。老實講，我完全不打算解釋想寫歌的理由，更不希望因此透露『我正在尋找她』的訊息。這件事，我只想一個人完成……
但，我的沉默似乎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她是這樣指定的……」這是謊言，其實她只有口頭提起。
「管它咧！你覺得乖乖聽話和照他真正的需求來做，哪個比較夠朋友？」
「她會翻臉的。」真相是，因為這些都是我想對她說的話，因此顯得悲傷。
「翻臉的話，就變成對方不夠朋友了，那你還那麼拚命幹嘛？」
面對明彥咄咄逼人的態度，我最後只能裝傻苦笑：「我之所以接受她的要求，不過是想給自己一個挑戰罷了，沒想那麼多啦！」
的確，最初僅僅是這樣而已，『我想挑戰自己』。
在那個補習地獄的年代，這種想法是怎麼產生的？我自己也不知道。
「是她帶給我的改變嗎？」低語，我立即注意到明彥的懷疑眼光，急忙又把筆拿起來，趴在桌上假裝寫歌詞。腦海卻已經無法避免地，湧起陣陣回憶的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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