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歌》第十章之一 2006年07月22日 00:39
相較於「把話說清楚」，我覺得我更像是為了挽回什麼，而來到這裡。
我的故鄉，陌生的故鄉。我的過去，陌生的過去。
郁晴真的願意……見我嗎？
《第十章．送妳一首 最後的想念》
之一
我現在在莒光號上，任它帶著怯懦的我毫不猶疑地向前衝。
其實可以選自強號的，但我畏懼它那過於殘忍的速度；其實也可以選復興，但我更怕時間一拖長，那股『近鄉情怯』的忐忑就會佔據我的腦海，讓我在半途就下車換線，狼狽地逃回台中。在車站徘徊半個鐘頭後，我決定選擇不快也不慢的莒光，讓我在回到高雄之前，至少能有兩三個小時的時間作心理準備。
我是為了什麼而出現在這裡，這個無法停止前進的長長鐵籠中？
是她，郁晴。
考完必修科目那天，我回到寢室，在按開螢幕檢查RO露天商店是否需要補貨時，在螢幕底緣發現兩排濃黃字體：一排寫著高雄某家補習班的地址，另一排則註明上課的日期、時段、教室。沒有署名，也沒有留下任何話語，僅僅就這兩句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訊息而已。
要不是密語最前方接著『晴歌』兩個字，我還真以為有人發廣告發到RO裡來；但是，她為什麼知道這個商人是我？補完貨走回原地，按下熱鍵重新開店、重新輸入商店名稱時，我才發現……原來我已經太習慣鍵上『晴歌小舖』四個字了。就算在放棄希望之後，這個習慣依然沒有改變——或者說，不願改變。
那時，我才終於承認自己沒辦法忘記她、還想要見見她、甚至有從那個男生身邊把她搶回來的想法。
罪惡嗎？我只是忠於自己真正的情感而已，沒有愧疚；這也是第一次，容易猶豫、退縮、故作隨遇而安的我，胸中浮現如此堅定的信念：『我喜歡郁晴，以前是，現在也是。』如果還有以後的話……那麼，未來也是。我會一直一直喜歡她……直到她不再眷戀我為止。
所以，即使不知道郁晴給我地址與上課時段的用意，我依然踏上旅程。就算途中浮現過不止一次的退縮念頭，我還是向著故鄉不斷前進，那個已經陌生的故鄉。
再次踏上硬實的柏油路面，我順利找到郁晴所指的那間補習班。詢問櫃檯、記住位置、繞道至另一棟建築，我最後來到一座樓梯之下——這裡的空間構造，也是把一樓當成腳踏車棚，二樓才是教室區。
抬頭仰望樓梯頂端，我突然有種郁晴會立即氣喘吁吁地跑下來的錯覺，又覺得自己好像在這片灼亮的世界裡夢遊……無論是哪一段回憶，白晝或黑夜，清醒或昏沉，此刻全部混雜在一起，卻又有與實景不盡相同的微妙歧異感。我低頭，在這尚未有人到來的樓梯口前，靜靜整理心緒。
背後被拍了一下，我滿懷興奮與驚訝地快速轉頭，卻在下一秒鐘後悔。原來是有兩個男生並排走路，因為我站在樓梯口擋住人家的關係，他們才撞到我的背；並不是郁晴。
「抱歉。」我趕緊側身，其中一個長得比較帥的男生回頭瞪我，一語不發地逕自爬上樓梯。我抬頭，想著他們剛才為何不說「借過」的同時，已經走到樓上的兩人開始高談闊論：「喂！志達！物理班那個正妹有沒有給你什麼回應啊？」
「喔，婉玲啊？我要到她的MSN囉！今晚約她出去吃宵夜看看。」
「嘿嘿，不怕你的小晴晴發現啊？別忘了你還有個RO婆瞞著她喔！」
是那個男生……
聽到名字的時候我還不敢確定，但他們連這件事都搬出來講，讓我不得不相信，樓上兩人的其中之一便是那個『深情相守』。
「RO婆就RO婆，反正網路遊戲的公婆本來就是玩玩而已，現在哪個做女友的還會計較這種事？」
好理所當然的語調、好問心無愧的口氣。我的腦袋彷彿鑽進什麼東西，嗡嗡作響著。
「難講哦，要不是你的小晴晴這麼乖巧體貼，我看她早就扁死你囉。就像你那個兇巴巴的前女友一樣。重蹈覆轍，你還沒學乖嗎？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聽起來完全沒有勸戒的意思，反而像在茶餘飯後論人是非。
「屁啦！那種會跟我計較與其他女生正常往來的三八，稱得上是女朋友嗎？要不是看在她長得很正的分上，本大爺才懶得理她。」
「果然嘛！我們的王大情聖只愛楚楚可憐的小綿羊，不喜歡吃辣！」說完又是一陣狂笑。
輕輕踏上幾階樓梯，我走到可以看見兩人談論的高度，但又不被他們發現的角落。我知道偷聽別人講話是很不道德的事情。不過，這只成立於他們本身也沒對不起別人的前提下。
「欸……」剛才搭腔的男生悄悄靠近另一個人，也就是瞪我的那位：「你和小晴晴『那個』了沒？」
「噗，這種問題你也問！」他大笑著打他一下：「我可是要在未來岳母面前維持紳士形象的，怎麼可以隨便把她怎樣？」
「哦哦！原來我們的全壘打王也有搞不到的女孩啊？」
頭開始發疼，兩人戲謔的笑聲在耳邊尖銳地徘迴著。為什麼？為什麼這種禽獸能和郁晴在一起？
「什麼搞不到？是本大爺不願出手啦！況且那個阮郁晴那麼愛裝清高，明明身材又沒怎樣、臉蛋也不漂亮，才押到床上摸個兩下，就拿什麼車禍後的心理創傷、什麼婚前性行為偏差的拒絕我。」
居然……居然還對她做那種事……腦袋裡的聲音愈來愈刺耳、頭愈來愈痛；顱骨熱得好像快要爆開，身體的溫度卻不停地在下降、下降、下降……
「要不是看在她以前是雄女的，又曾經是學校名人、優等生的份上，鬼才會要她啊！所以我當然立刻賞她兩巴掌囉！讓她知道誰才是——」
「碰！！」
話才說一半，王志達已經雙腳離地，被懸在教室寬達數公尺的黑板上。
話才說一半，剛才還在嘻嘻哈哈的男性友人，此刻睜大眼睛望著面前的景象。
話才說一半，我便卯盡全力闖進教室，抓住王志達的領口一把將他摔在黑板上。
「你還真有臉嘛，披著人皮的傢伙……」
冰冷的聲音從我的喉間湧出，令人背脊發寒到自身的軀體也不住顫抖。血管像凝固般僵硬，青色的筋條一根一根浮現在手臂上。意識完全空白，卻很清楚自己的拳頭正抵著對方下巴，凝聚所有的力量蓄勢待發。
「你、你是誰啊？」王志達努力裝出平靜的樣子，一副正派好學生的語調：「我又不認識你！這個補習班是怎樣？阿強，去叫老師來！」
我瞟了一眼那名叫阿強的同學，儼然他也是欺善怕惡的類型。被我這麼一瞪，他嚇得愣在原地不敢動。回過頭，「你不認識我？我倒是很清楚你的真面目呢！」
「啊……那、那你是育婷的哥哥嗎？還是芳馨的乾哥？這是誤會、誤會！我沒有對她們怎樣……」
欲蓋彌彰的告解、慌亂失措的態度、笨拙揮舞的手腳，真是可惜了他那張連男生都會覺得帥氣的臉蛋。
「喔，又讓我多知道幾個。你『正常往來』的女性朋友真不少啊。」
我用力提起他的領子，重重地再次摔回黑板上：「聽好，我是你在RO上看到的『夏詠』。不是別的女生什麼乾哥不哥的。說！郁晴在哪裡？」
「我……我不知道……她在哪裡干我屁事！阿強你怎麼那麼沒種，叫個老師也不會，快去……」
「沒種的人是你吧？還有，不知道女朋友的行蹤，還能夠干你屁事地說得這麼理直氣壯，真是開明的男朋友哪。」吊起眼珠，我像一頭野獸攫著獵物，但目的不是吃牠，而是將其撕裂——如果可以的話，我或許會真的動手。
他的目光歪離我的視野，抽搐著的肢體又再次掙扎起來。
背後。
「哇啊！」
「砰！」
王志達的臉在空中與折凳相黏，完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當作著力點的他，就這樣狼狽地抱著折凳摔落地面。落地瞬間又再次發出肚子被凳腳頂到的呻吟聲——可不是我弄的。
望著在地上邊打滾邊哀哀亂叫的王志達，阿強同學像蠟像般維持著剛剛扔折凳的姿勢；儼然是被自己的失手——或是我那突如其來把王志達順勢拋出去撞折凳的舉動給嚇到了。
「唉呀，我還以為你那張臉皮夠厚，讓椅子撞一下沒關係呢！你還是披著原來的獸皮比較耐摔喔。」
讓自己的手指張縮活動幾下，我悠哉地越過呆若木雞的阿強身邊，踩住折凳後把王志達輕輕扶起來，然後再次揪住他的領口。
「等等、等等……」他連忙用雙手握住我的左手臂。這時我才發現，原來這個男人只是外表看起來人高馬大而已，連個身材比他還瘦小的人都要用雙手抓：「有什麼話可以好好說，我們不打架喔？喔？我們是溫文儒雅的讀書人嘛！應該要坐下來好好談……」
「嗯？『溫文儒雅的讀書人』可以打女生呀？」我冷笑：「還打了兩巴掌呢。」
「這個……呃……」
「正銓！住手！」
沉穩而悅耳，充滿磁性與成熟氣息的熟悉嗓音，微弱地從我的背後傳來。
罪惡嗎？我只是忠於自己真正的情感而已，沒有愧疚；這也是第一次，容易猶豫、退縮、故作隨遇而安的我，胸中浮現如此堅定的信念：『我喜歡郁晴，以前是，現在也是。』如果還有以後的話……那麼，未來也是。我會一直一直喜歡她……直到她不再眷戀我為止。
所以，即使不知道郁晴給我地址與上課時段的用意，我依然踏上旅程。就算途中浮現過不止一次的退縮念頭，我還是向著故鄉不斷前進，那個已經陌生的故鄉。
再次踏上硬實的柏油路面，我順利找到郁晴所指的那間補習班。詢問櫃檯、記住位置、繞道至另一棟建築，我最後來到一座樓梯之下——這裡的空間構造，也是把一樓當成腳踏車棚，二樓才是教室區。
抬頭仰望樓梯頂端，我突然有種郁晴會立即氣喘吁吁地跑下來的錯覺，又覺得自己好像在這片灼亮的世界裡夢遊……無論是哪一段回憶，白晝或黑夜，清醒或昏沉，此刻全部混雜在一起，卻又有與實景不盡相同的微妙歧異感。我低頭，在這尚未有人到來的樓梯口前，靜靜整理心緒。
背後被拍了一下，我滿懷興奮與驚訝地快速轉頭，卻在下一秒鐘後悔。原來是有兩個男生並排走路，因為我站在樓梯口擋住人家的關係，他們才撞到我的背；並不是郁晴。
「抱歉。」我趕緊側身，其中一個長得比較帥的男生回頭瞪我，一語不發地逕自爬上樓梯。我抬頭，想著他們剛才為何不說「借過」的同時，已經走到樓上的兩人開始高談闊論：「喂！志達！物理班那個正妹有沒有給你什麼回應啊？」
「喔，婉玲啊？我要到她的MSN囉！今晚約她出去吃宵夜看看。」
「嘿嘿，不怕你的小晴晴發現啊？別忘了你還有個RO婆瞞著她喔！」
是那個男生……
聽到名字的時候我還不敢確定，但他們連這件事都搬出來講，讓我不得不相信，樓上兩人的其中之一便是那個『深情相守』。
「RO婆就RO婆，反正網路遊戲的公婆本來就是玩玩而已，現在哪個做女友的還會計較這種事？」
好理所當然的語調、好問心無愧的口氣。我的腦袋彷彿鑽進什麼東西，嗡嗡作響著。
「難講哦，要不是你的小晴晴這麼乖巧體貼，我看她早就扁死你囉。就像你那個兇巴巴的前女友一樣。重蹈覆轍，你還沒學乖嗎？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聽起來完全沒有勸戒的意思，反而像在茶餘飯後論人是非。
「屁啦！那種會跟我計較與其他女生正常往來的三八，稱得上是女朋友嗎？要不是看在她長得很正的分上，本大爺才懶得理她。」
「果然嘛！我們的王大情聖只愛楚楚可憐的小綿羊，不喜歡吃辣！」說完又是一陣狂笑。
輕輕踏上幾階樓梯，我走到可以看見兩人談論的高度，但又不被他們發現的角落。我知道偷聽別人講話是很不道德的事情。不過，這只成立於他們本身也沒對不起別人的前提下。
「欸……」剛才搭腔的男生悄悄靠近另一個人，也就是瞪我的那位：「你和小晴晴『那個』了沒？」
「噗，這種問題你也問！」他大笑著打他一下：「我可是要在未來岳母面前維持紳士形象的，怎麼可以隨便把她怎樣？」
「哦哦！原來我們的全壘打王也有搞不到的女孩啊？」
頭開始發疼，兩人戲謔的笑聲在耳邊尖銳地徘迴著。為什麼？為什麼這種禽獸能和郁晴在一起？
「什麼搞不到？是本大爺不願出手啦！況且那個阮郁晴那麼愛裝清高，明明身材又沒怎樣、臉蛋也不漂亮，才押到床上摸個兩下，就拿什麼車禍後的心理創傷、什麼婚前性行為偏差的拒絕我。」
居然……居然還對她做那種事……腦袋裡的聲音愈來愈刺耳、頭愈來愈痛；顱骨熱得好像快要爆開，身體的溫度卻不停地在下降、下降、下降……
「要不是看在她以前是雄女的，又曾經是學校名人、優等生的份上，鬼才會要她啊！所以我當然立刻賞她兩巴掌囉！讓她知道誰才是——」
「碰！！」
話才說一半，王志達已經雙腳離地，被懸在教室寬達數公尺的黑板上。
話才說一半，剛才還在嘻嘻哈哈的男性友人，此刻睜大眼睛望著面前的景象。
話才說一半，我便卯盡全力闖進教室，抓住王志達的領口一把將他摔在黑板上。
「你還真有臉嘛，披著人皮的傢伙……」
冰冷的聲音從我的喉間湧出，令人背脊發寒到自身的軀體也不住顫抖。血管像凝固般僵硬，青色的筋條一根一根浮現在手臂上。意識完全空白，卻很清楚自己的拳頭正抵著對方下巴，凝聚所有的力量蓄勢待發。
「你、你是誰啊？」王志達努力裝出平靜的樣子，一副正派好學生的語調：「我又不認識你！這個補習班是怎樣？阿強，去叫老師來！」
我瞟了一眼那名叫阿強的同學，儼然他也是欺善怕惡的類型。被我這麼一瞪，他嚇得愣在原地不敢動。回過頭，「你不認識我？我倒是很清楚你的真面目呢！」
「啊……那、那你是育婷的哥哥嗎？還是芳馨的乾哥？這是誤會、誤會！我沒有對她們怎樣……」
欲蓋彌彰的告解、慌亂失措的態度、笨拙揮舞的手腳，真是可惜了他那張連男生都會覺得帥氣的臉蛋。
「喔，又讓我多知道幾個。你『正常往來』的女性朋友真不少啊。」
我用力提起他的領子，重重地再次摔回黑板上：「聽好，我是你在RO上看到的『夏詠』。不是別的女生什麼乾哥不哥的。說！郁晴在哪裡？」
「我……我不知道……她在哪裡干我屁事！阿強你怎麼那麼沒種，叫個老師也不會，快去……」
「沒種的人是你吧？還有，不知道女朋友的行蹤，還能夠干你屁事地說得這麼理直氣壯，真是開明的男朋友哪。」吊起眼珠，我像一頭野獸攫著獵物，但目的不是吃牠，而是將其撕裂——如果可以的話，我或許會真的動手。
他的目光歪離我的視野，抽搐著的肢體又再次掙扎起來。
背後。
「哇啊！」
「砰！」
王志達的臉在空中與折凳相黏，完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當作著力點的他，就這樣狼狽地抱著折凳摔落地面。落地瞬間又再次發出肚子被凳腳頂到的呻吟聲——可不是我弄的。
望著在地上邊打滾邊哀哀亂叫的王志達，阿強同學像蠟像般維持著剛剛扔折凳的姿勢；儼然是被自己的失手——或是我那突如其來把王志達順勢拋出去撞折凳的舉動給嚇到了。
「唉呀，我還以為你那張臉皮夠厚，讓椅子撞一下沒關係呢！你還是披著原來的獸皮比較耐摔喔。」
讓自己的手指張縮活動幾下，我悠哉地越過呆若木雞的阿強身邊，踩住折凳後把王志達輕輕扶起來，然後再次揪住他的領口。
「等等、等等……」他連忙用雙手握住我的左手臂。這時我才發現，原來這個男人只是外表看起來人高馬大而已，連個身材比他還瘦小的人都要用雙手抓：「有什麼話可以好好說，我們不打架喔？喔？我們是溫文儒雅的讀書人嘛！應該要坐下來好好談……」
「嗯？『溫文儒雅的讀書人』可以打女生呀？」我冷笑：「還打了兩巴掌呢。」
「這個……呃……」
「正銓！住手！」
沉穩而悅耳，充滿磁性與成熟氣息的熟悉嗓音，微弱地從我的背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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