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logue 2007年12月17日 20:17

晚上十一點前回家是毫無意義的事。
蹲在走廊燈光下拆著信的我,冷冷地望向鐵柵深鎖的『家門』。不是鑰匙兒童,裡面根本有人在;不是處於離家出走的邊緣,我是個絕對服從的乖小孩。但討論這個問題對於我被冷落在門外的事實毫無幫助。我只是趁著一如往常的空檔,拆著一如往常的信籤,讀著一如往常,刻印在黑底淡灰木紋上的文字。
發信人與我,除去性別、學校和回家時間帶之外,幾乎是一模一樣的。都很像被關在透明玻璃室裡的野生動物,作息時間由不得自己;何況『管理員』絲毫沒有想體諒我們的念頭,就這層意義來說,或許我們比動物園的野生動物還不如吧?

——姐姐,當妳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不再是我。

明明同住在一個屋簷下,我們卻只能以如此生疏的方式交談。彷彿問候語般自然,這個喚我『姐姐』的人,總是以被逼到忍無可忍,令人擔心他是否即將爆發的句子作為信件開頭。他並非無病呻吟,但我連自救都有問題,若不鐵下心腸以平靜的態度閱讀是會沒完沒了的。

——對不起,最近一直躲著妳。因為我身上發生了某件不能說的事……
——我會自動消失的。不會讓妳回憶中的『弟弟』烙下任何不好的回憶的。
——我已經失去活著的意義,請妳千萬別回覆這封信,別讓我對這世界還有一點點眷戀。我的世界已經崩壞,請給我最後的寬恕吧……我將還給妳『自由』。


「啪啷!」
玻璃的碎裂聲劃斷我的思緒。急忙起身察看,卻想起自己是在幾近密閉的公寓走廊上。匆匆跑向樓梯,我也不清楚為什麼要慌亂。當我衝到外面的小巷子時,路上杳無人跡,甚至多數住家的燈光都已經熄滅,僅餘路燈電影般的慘澹白光,在黑夜裡凝聚成一條靜止的河。
我抬頭望向黑壓壓的公寓頂層,心臟像是在預言什麼般衝擊著我的理智。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麼?期待?害怕?基於本能的注目?『家』前的陽台內側,正傳出陣陣無法聽懂的聲響,伴隨著超越常識的黑影晃動。
「正常人應該要快點打電話給家裡問問情況吧?」彷彿嘴巴是長在另一個人身上,我說出與自身思路不符的話提醒自己,然後才被動地張望四週是否有公共電話?就在我機械性地邁開步伐時,有個東西掉在我腳邊十公分處。

屍體。

黑色的波浪長髮已被血染汙,紅白相間的柔軟物質在本來應該是頭部的地方散落;長長的身軀有著女性的曲線——這至少讓我意識到,或說慶幸,掉下來的不是『他』。
不對——
就算掉下來的不是他,可是掉下來的是他的母親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熟悉的聲音以陌生的氣勢狂笑。我好不容易將視線由腳邊恐怖的血紅拉起,抬頭。
那是與我除了性別、學校和回家時間帶之外,幾乎一模一樣的『弟弟』。
那畫面太過真實,真實到讓我絲毫沒想過要懷疑,他是不是我所認識的小男孩?
「姐姐,妳身上被她的髒血濺到了哦。」
睜大失神渙散的瞳眸,衣衫不整的少年身上滿佈著黑色的淤青與傷痕,他說道。
「喔。」我冷漠答腔。奇怪,為什麼我不尖叫呢?為什麼我不斥責眼前的殺人兇手呢?
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已經拿出平日放在口袋裡,簡直像在等待這一天到來般準備的小刀。
然後,在屍體上鑿洞。

——誕生,那個寒冷的黑色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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