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


《虛擬.仙境》第二章之二 2005年11月21日 10:29

〈之二〉

「怎麼了?為什麼這麼晚還不睡?」明白,自己想說的其實不是這句話。
手機彼端,電子重組的聲音,傳來夜晚無盡的黑暗……
很久、很久以後,才聽到冷冷的聲音……

「就是分手了的意思。」

沒有眼淚,沒有嗚咽,沒有迷惘,沒有猶豫。
連留戀也沒有。
明明很熟悉的聲音,此刻卻陌生得讓人害怕。

「你……太不關心我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喉嚨出不了聲,只能怔怔地聽著話筒掛上的聲音。
這是唯一的一次,她沒有犯下那個話不一次講完而不停打電話的壞習慣。反而犯這個習慣的人,是我。
狂撥電話,然後在嘟聲彼端聽到一次又一次,莫名其妙的中斷消失……這不像我,一點也不像。

夜,畢竟深了。縱使現在是周六的淩晨,也是我常常『早睡早起』的日子……
〈放棄吧,明天再打……這樣會吵到她的室友。〉
由海靈帶著在主城亂晃,然後發現那個什麼都不懂的超級初心者,居然被JOKER一爪打回夢羅克。還在考慮要不要就此停止帶練時,手機忽然又響了!

「你知道嗎?」苡凡的聲音還是一樣,濃濁、變質的音調……冷冷的,激不起回憶,激不起深情,只能激起害怕下一個宣判的顫抖。「你一直沒了解我的世界。你太多管閒事,卻不關心真正的我……」
沒有回話。聽著她好像在台北夜都會徘徊的跫音。雜亂的,卻比她的話語真實。
為什麼苡凡會半夜在外面走路?
公頻欄上,海靈那些『不用麻煩了』的字句,對比高中時代的苡凡,撒嬌著要我去接她的話語。頓時,思緒有點錯亂……
真懷疑自己,為什麼用耳機聽著苡凡這些話,還能若無其事地帶著海靈大老遠走回主城?

手機彼端,走路的聲音停止,說話的人也變成男性:「喂?苡凡的朋友嗎?」

比起乾乾脆脆地說分手,這個判決更加殘酷。


一如以往帶新手時會講的一大串系統解說。然而我的心思,根本不在那些記不完的ALT熱鍵、不在那F12快捷列、不在那服事怎樣、法師怎樣的制式說明中……
我不知道電話彼端的人是誰?叫什麼名字?我只知道苡凡不會回來了,因為她找到一個了解她、包容她、能給她溫暖的人。
沒有自以為是大哥哥的照顧方式,不會被當成小妹妹,也不會在那些哄睡哄開心的言語中,感受到任何的不平等、被冷落、被看輕、被敷衍……

『你沒資格愛人!』
『連人比遊戲重要,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嗎?』
『苡凡真正想要的是尊重!結果你選擇了什麼?網路遊戲!!』
一句句的指責,電子音另一端的我,依然沉默。

在電話掛上的那一瞬,我的聲音飄散在深秋了的空氣中。
「網路遊戲的存在,已經不是第一天了……你又知道什麼?」
苡凡傳達了什麼樣訊息給他,我不清楚。但說我沉迷網路遊戲,我並不否認,尤其是在聯考過後。一人在台北,一人在台中,幾個小時的車程,我卻選擇用她最愛的打電話方式。叮嚀、思念、分享、談心,全在一只小小的手機。
見面,得在沒什麼特別事情的周休二日,才會上台北去。像今天東海運動會放假、像上星期。
比起高中時代,只要開家門到走廊,按個電鈴就可以馬上見到對方笑容的相處模式,電子重組的聲音當然不那麼親切真實。偶爾的見面,反而陌生。
道別海靈,不懂自己衝去練那一點火狩是什麼意思?我自認沒耐心當全修法師,浪費一個技能點數,應該也不算什麼。


螢幕歸於黑暗後,整個房間就真的暗了。
很難得租到這種大樓內的套房,雖然很小,但什麼東西都是獨有的:客廳、浴室、小廚房、陽台……

連這片黑暗,也是。

這時,反倒很希望聽見死豬般的打呼聲,或是頻尿而半夜不停跑出來,嚇得其他人以為鬧鬼的腳步聲。
想著苡凡,想著那個人所講的每一句話……抬頭,我知道自己正看著陪我四年的電腦。雖然只憑外面透進來的路燈微光,什麼也看不清楚。

苡凡的決定是對的吧!和一支手機談戀愛,誰要?
笨的人是我,沒看開她願意忍受陪著我四年,佔的時間、份量比她還多的網路遊戲;願意忍受我高中畢業後,漸漸自以為感情已穩定的淡漠;願意忍受我像個大哥哥的性格;願意忍受我總是叮嚀幾句就掛上晚安電話……
苡凡為我忍耐著這些愛情的不平衡,而我卻驕傲地以為自己是個愛情模範生,懂得照顧女朋友。我的遲鈍,一直沒能發現這點,反而因為自滿『照顧得很周全』,結果在網路遊戲裡玩得很凶……

忘了,我真的忘了。高中時代的她,只要一有疑惑就會來找我,也唯獨我享有這份殊榮回答她的問題;忘了她需要有人隨時在旁給她指引道路,忘了她需要有人無時無刻提醒叮嚀,忘了她最需要有人陪……
忘了,她容易被別人所說的話左右。忘了,她永遠長不大。


我枯坐著發呆多久了?

初昇的朝陽灑進窗戶,在牆上圍出小小一格橘色的陽光。和夕暮相同,不刺眼,卻帶著回憶的顏色。
彷若電影浮映在眼前,高二下學期的某一天,走出住家大樓的電梯後,在走廊上又看見那個女孩。
每天早上去學校時都會看見的白制服、黑裙子、藍書包,卻很少在放學時看到。雖然,也是一樣的裝扮。一樣禮貌性的微笑點頭。她注意到我手上的遊戲光碟。
「沒想到你也會玩呀!」
「啊?」有點錯愕,畢竟健談的是網路上的我,不是現實中的。
「好學校的學生也會玩『天堂』喔?」這是她第一次出現禮貌微笑以外的表情。想不到,那個表情滿可愛的。
還記得那個講話像在應徵似的支支吾吾的男孩,在夕陽下關於網路遊戲的對話中,不時地發出冷場的傻笑。直到今天,這個傻笑也還是讓我在女孩子面前顯得笨拙。
她家也有網路,本來是她哥哥在用。她哥哥上大學後,變成她聯絡班上同學、找人聊天的工具。看得出來,她是個不太會用電腦的女孩子,因為她常吐吐舌頭地笑著說她不知道。

就是那個動作,那個表情……
讓我回家狂衝等級,然後拿著光碟交給她,用其實緊張得半死卻強作輕鬆自在的態度,要她開隻新手在騎村等我,然後丟了一堆裝備、拿了一堆水,帶著她去外面的世界冒險。

這就是我們故事的開始。雖然她在網路遊戲上只有待過那麼一天。
坐在地板上的我,看著牆上那一塊愈來愈黯淡的橘,嘴角浮起很淺、很淺的笑。
起身拉上窗簾,連這個也是我獨自擁有的……


<<第二章之一  第二章之三>>  STORY_MEM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