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dless Nocturne 無盡夜曲》

難得有全家人都在的休假日，史豔文為此特地起了個早，熬一鍋清粥、準備煮些家常小菜作為早餐。
俏如來因習慣早起，本身亦淺眠，史豔文開始忙碌後沒多久，便聽聞鍋碗瓢盆的聲響，迅速起床幫忙。
史豔文原想催促他睡回籠覺，畢竟俏如來的排戲檔期幾乎未曾中斷，長期處在疲倦狀態，能多睡就該多睡；但這提議遭本人拒絕，執意要幫父親煮早餐，所以史豔文只好派給他擺碗筷、端盤子等簡單差事，避免尚未完全清醒的大兒子靠近火源。

再隔一陣子，離開臥房出來上洗手間的二兒子小空，原本打算回頭繼續睡，見父親與大哥已醒，還為了早餐忙進忙出，幾經猶豫，搔搔頭折返洗手間盥洗、梳整，坐到餐桌邊等待開飯。
他不是不想幫忙，只是面對父親尚有些尷尬，因此避免直接走入廚房，僅在俏如來端菜上桌的時候預先挪位置、接盤子，並且盛好四碗清粥放涼。
「不去叫銀燕起床嗎？」
他抛出問題，打算離開令他不太自在的現場。
「讓他多睡點，等正式開飯的時候再叫吧。」俏如來柔聲回應。

——呣，早知道就不要勉強起床。
小空心裡嘀咕。但廚房那邊已經邁向收尾作業，料理已全數上桌，沒給他回房再睡的機會。
「精忠、仗義，可以準備開飯囉。」史豔文微笑著卸下圍裙，走出廚房。

「那我——」
小空剛起身，一直維持站立狀態的俏如來，速度自然比他更快：「我去叫醒銀燕。」
——欸！？大哥竟要丟下我和父親獨處嗎！
感到震驚的同時，身後似乎有某種充滿期待的閃亮光輝透照過來。小空彆扭地繃緊臉孔，乖乖坐下、提筷挾了點蔭瓜、脆筍、泡菜之類的現成小菜塞入口中，散發「拒絕交談」的氣息。

◆

輕叩幾下門板，俏如來動作柔緩地推開房門。室內幽暗，僅幾縷陽光由窗簾縫隙鑽入。
「銀燕、銀燕，起床吧，父親煮了早餐，大家一起吃。」
逐漸加強音量和步伐重量，俏如來繞至窗邊，揭開半邊窗簾，讓光線不致直射雙眼，卻又有立即照亮房間的效果。床上布團發出「唔」的悶聲，緩慢蠕動幾下。

「銀燕？」靠往床沿，俏如來撥開部分棉被，令小弟的臉蛋無法再躲避光芒，得由夢裡強制清醒。
融合「呼」和「嗚」等意義不明的聲音，雪山銀燕瞇眼、皺眉，似乎還沒搞懂狀況，也喪失了時間感。
「坐起來比較容易醒。躺著會又睡著喔。」
手掌鏟入銀燕後背和床單間的狹縫，慢慢施力引導他抬起上半身，俏如來趁小弟揉眼時為他撥整頭髮，微涼雙掌輕拍幾下其暖熱渾厚的臉頰，促使他提振精神——即使目前沒有排戲，但銀燕，不，或許一家子都已經習慣演員混亂的生活作息模式，僅父親和自己會儘可能早睡早起。因此銀燕的賴床屬意料之內。

然而，卻有另一件事在意料之外。

「大哥……」
銀燕伸手熨住俏如來雙掌，貼於自己頰上，阻止他繼續輕拍。俏如來原以為這是「夠了，我已經清醒」的意思，打算抽手，卻在下個瞬間，聽聞類似氣球噴洩氣體的聲音。銀燕意識迅速萎縮，放鬆的身體任由重力加速度牽引，再度仰頭躺倒。
來不及離開的俏如來，也跟著被拖進被窩裡，「膨」一聲撲落溫暖柔軟的床面。
「哎，怎麼又躺回去了？」
苦笑，俏如來打算先撐起自己的身體，重新開始叫人起床的大工程，卻發現雙掌酥軟得使不上力。

「呼……呼……」銀燕倒是很快就墜回夢鄉，毫無防備地兩臂平舉，宛若嬰兒般睡得香甜。
「不行，我要起來，父親和小空在等著呢……」
愈是催促身體擠出力氣，睡意便愈濃愈深。平日累積的疲倦從四面八方襲上，快速淹沒俏如來的知覺。

◆

「仗義，你別一直吃現成的罐頭小菜。來，試試父親的手藝。」
史豔文拿捏好時機、口氣、動作，在小空找不到理由回絕的狀態下，順利挾起一塊炒肉，放進對方碗裡。
「……謝謝。」
確實無法用「持續吃開胃菜」來逃避對話呢。小空皺眉望向見底的小菜碟子，動筷準備將肉送入口中——

炯炯發亮、水光盈盈的超期待眼神，直勾勾地往這邊猛盯，讓炒肉於筷尖多停留了大約五秒鐘。
小空覺得自己臉上冒出漫畫裡的三條線表情，被父親的深情凝視盯得渾身不自在。
最後，他決定整個人背過去快速啃掉炒肉，偏不讓史豔文捕捉那一秒。旋即起身離席：「我去看看他們。」
忽略後頭傳來「哎呀真可惜」的感嘆，小空急步闖進銀燕寢室，連門都不敲。


看見大哥和小弟如兩隻冬眠幼獸互相依偎，幸福而放鬆地沉浸美夢裡，小空沒發現自己雙頰變得鼓脹。

——嗯，真的吃太多開胃菜了，感覺酸酸的。
本想大叫幾聲把兩人吵醒，但「這房間原本半邊是我的」、「以前是我與銀燕一同睡在這張床上」等念頭佔據其思考，轉著轉著，竟也使他突發奇想：「賴床」、「回籠覺」是個躲避父親熱情的好方法。
於是他熟練地從自己昔日慣睡的那一邊鑽進棉被，撥掉俏如來覆於銀燕腰上的手，自己取而代之。並把臉蛋埋進銀燕肩窩，伸出一條腿勾跨小弟半邊身軀，很快即落入睡眠。
「二哥的……」銀燕夢囈著：「味道……」
但已無人聽見。

◆

——奇怪，精忠與仗義怎麼都一去不返？
史豔文原想避免讓小空尷尬，打算遲些再追過去。可是連俏如來都沒有回到飯桌前，這不尋常。
他決定動身去銀燕寢室探個究竟。
踱至走廊一頭，能清楚看見房門沒關、微弱陽光逸出，但卻無任何交談、活動的聲響。
雖然心底懷抱疑問，史豔文並不急著在腦裡搜尋、拼湊答案，而是朝前收集更多線索。
因此，目睹三個明明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彷若稚嫩幼童般天真、毫無防備、緊緊相依的可愛睡相。

此時史豔文的內心狀況——
天啊好可愛喔他們長這麼大我居然還沒見過如此光景怎麼辦超萌的好想撲上去不不豔文你要冷靜你可是父親欸怎麼能失態但是我在他們小時候也沒太多機會相處啊錯過了以前怎麼能錯過現在可是他們已經是大人了這樣會不會很尷尬啊管他的我現在只想衝過去抱緊處理三個都想抱咳咳會不會太貪心啊……（下略三千字）

趕緊將手按上額頭，阻止腦內奔騰澎湃的思緒，史豔文努力令自己快速冷靜下來。
此時此景，唯一的問題只有：該從哪個角度趴上床，才可以一口氣把三個兒子都抱住？
嗯？叫他們起床？有這個選項嗎？

站在床尾思忖一陣，眼見三個兒子時而微調睡姿，時而伸手勾攬對方，簡直像小動物的萌樣……
決定了，就從正面上吧！
尋找被棉被蓋住的腿間縫隙容身，史豔文俐落地摸到銀燕床上，將自己塞進兒子睡姿間比較寬裕的窄縫裡，雙臂一伸，若老鷹展翅撲抱，滿足地擁住三個兒子，卻並不收緊手臂，強迫他們擠到自己懷裡。
因為也不想打擾他們的睡眠。

——至於早餐嘛……就順延成午餐好了。
史豔文如此想著，加入兒子們的賴床行列。